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涼州大云寺的古鐘樓厚重儒雅,氣質非凡。豐富的歷史積淀,以及歷代名人逸事,使這座聞名遐邇的古樸建筑,透著迥然不同的非凡氣質。 與古鐘樓相鄰而居十多年,從未登臨,只是每天看它在空明的藍天下,或流動的云彩中,或朝云晚霞的映襯里,靜靜地巍然屹立! 雖然數次看到成群結隊或三兩游人,在古鐘樓慕名觀瞻,仰頭眺望;雖然每逢端陽節,聽到古鐘鳴響,雄渾古樸,空靈悠遠,不免心起漣漪;雖然無數次看到輕靈的燕子,在鐘樓重檐翹角間迂回飛翔,動靜相宜,煞是生動。 但一直未曾登臨。因為我知道,它一直在那里。早去,它在那里,晚去,它也在那里。前涼,它在那里,唐朝,它在那里,宋遼、明清,它仍在那里……它一直在那里,似永恒的光陰,似堅定的信仰。但我知道,遲早有一天,會去的。去親撫它臺基上的磚瓦,去誦讀匾額和圓柱上的每一粒文字,去撫摸鐘體來自遠古的冰涼,或在古老的銅鐘下默念生命的期許。 春日,天氣極好,我在陰臺,看到古鐘樓西南角上那棵粗壯的老榆樹,榆錢兒已密密匝匝綴滿了枝椏。那柔嫩的清綠,莫名勾起我想去登臨古鐘樓的欲望。 朱紅的墻,古樸的磚,斑駁的紅漆,笨笨的門環……踏進的一瞬,歷史的滄桑,如遠古清風,撲面浸來。 與大云寺簡樸低矮的山門相較,古鐘樓的磚包臺基很厚重,很高大,亦很威嚴。灰色磚石,縱橫對縫,呈現出被時光磨礪的陳舊,觸之,堅硬、冰涼,站在臺基下,人實在渺小如蟻。巴著脖子仰望,古鐘樓在頭頂重檐翹角,彩枋斗拱,有一塊藍底綠框的匾額上,“大棒喝”三字金光閃閃,醒目耀眼。“大棒喝”旁側,“乾隆九年秋”的題字,亦很清晰。 古鐘樓,是凝固的歷史,它的一磚一瓦,都蘊藏著故事。門樓匾額上,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光陰,在此駐留。 磚包臺基右側,有樓梯。樓梯口,又有小門樓。“古鐘樓”三字,墨色繁體,鑲嵌在門額上。小門樓木門厚重,木門上的紅漆,已被時光剝蝕得起了皮,一塊一塊,如秋天紅透的楓葉,微微卷起。門磚手能觸之的邊緣,有明顯的缺損。古鐘樓,作為大云寺如今唯一遺存的佛教文化勝景,在漫長的時空里,曾有多少人前來,頂禮膜拜,那磚石上小小的豁落,定然是無數雙手虔誠撫摸后留下的痕跡。 千年時光,風云更替,慕名前來的人定然無計其數,僅史冊留名,對大云寺進行大規模修葺的,就有若許:乾順天佑民安四年,由皇帝、皇太后發愿,動用了大量人力、物力和財力對大云寺寺廟及塔進行了大規模的維修,并將大云寺更名為護國寺,立碑銘為“涼州重修護國寺感通塔碑”。明代日本凈土宗弟子沙門志滿,不辭萬里,遠渡重洋,抵達涼州,多方籌資,復原大云寺,成為中日友好的歷史見證。達云父子,功成名就,聲譽崇隆,為酬答神功,聚豪資,砌磚補瓦,增建廄廡…… “天下第一絕碑”西夏碑,就是被清代著名學者張澍在這里發現。所以,古鐘樓,一磚一瓦,都滲透著文化的厚度;一臺一階,都留下著名人的足跡。 繞著磚包臺基的水泥樓梯,迂回而上,便到了臺基之上。臺基上,四周圍繞的粗大圓柱,撐著彩繪斗拱的二層鐘樓塔。木柱上,亦有藍底金字:“人間國運昌隆,云外鐘聲迢遠。” 塔樓樓梯,木質的,很陡峭。順梯而上,兩米多高,古代鑄造藝術珍品——銅鐘,赫然懸掛在畫梁雕棟間,穩若磐石。上前撫摸銅鐘,想它懸在這里,已有千年,或更遙遠,不禁感慨萬千:我于它,眾多的生命于它,曾經陪伴過的建筑于它,不過是雁過無痕,落葉無聲。 繞著銅鐘仔細摩挲,看到銅鐘表面,從上至下,皆飾有圖案。有頭戴花冠,耳飾明月鐺,手托果盤,飛舞翱翔的飛天;有頭戴塔耳帽,身穿鎧甲,手執武器的天王;亦有祥龍、花飾等圖案。銅鐘最底部,有握拳大的凹窩,想著是不是鐘錘千年敲擊所致,但看到其他部位亦有,便又否定了。 想起冰山理論,說許多事物,我們能看到的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,而更大一部分的內在世界卻藏在更深層次。其實,世上萬物如此,歷史遺跡更是如此。它在表面顯露著一部分,更多的部分,則需要后世去發掘、推理,即便如此,它仍然隱藏了更深的東西。更深的東西,有可能會在歷史的云霧中流散,不為人知。 就如銅鐘的所鑄年代,眾說紛紜:有前涼說,有唐代說,有五代說,史料各據,不一而足。 就如玄奘取經路過涼州。涼州城里民眾夾道歡呼,倒屐相迎。玄奘在涼州停留期間,到大云寺看望眾僧,并贈送了禮物。大云寺出土的唐玄宗天寶元年石碑記載:“唐貞觀年間,三藏法師玄奘從天竺國來本寺,留下一雙……”由于年代過于久遠,字跡剝落難辨,玄奘留給大云寺的禮物到底是什么?竟成了千古之謎,唯留后人蹙眉猜想。 不確定和未知,是歷史的撲朔迷離所在,也是歷史朦朧的神性所在。時空的距離,和美好的臆測,像花朵一般,由此在后世頻頻綻放。 彎腰鉆在銅鐘下,說話,聲音嗡嗡,很空靈,亦很新奇。很新鮮這種感受,在銅鐘下兀自說了不少話,無非是期盼家人安康和孩子茁壯成長的俗人俗愿。銅鐘內壁,諸多祈愿,已模糊難辨。唯有一個接近銅鐘頂部的“百年好合,永結同心”八個字,依然清晰可見。都是平凡的人生,想必對生活都有著最樸素的祈愿。 千年的時光雖然如水流淌,無數的俗愿雖然已模糊消散,但這尊銅鐘,似日月當頭,默默承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平凡祝愿。 鐘樓頂檐,斗拱交錯,祥云龍繪,古色古香。八塊匾額,每向兩塊。“聲震蒲牢”“慈海鯨音”皆題于乾隆年間。其他所題時間,有民國時期,亦有新中國成立后。 站在臺基上四下眺望。院里南向,古柏參天,靜悄無聲。搬遷來的明代正德元年的大廟大殿,和清代建筑春秋閣及兩廊,與厚重巍峨的古鐘樓一起,組成了現今的大云寺風貌。 時光在這里靜靜交匯,不露聲色。今天的大云寺,滄桑中有氣象,古老里有新生。眼前,春色正悄悄在草木上催綠,在枝椏上打苞。一墻之隔是新建的和平街小學,青瓦白墻,操場蔥綠,猶如江南庭園。 不遠處,一片土坯房,尚未拆遷完畢。那些土房子,讓我想起在西夏碑博物館內,曾看到過1910年的一幅巨大照片。照片上,“涼州八景”之一的“大云曉鐘”古鐘樓赫然在上,和我們現在看到的磚包臺基的古鐘樓一模一樣。古鐘樓的二層亭樓,暗沉沉一片,那是銅鐘懸掛之處。更為顯眼的是,古鐘樓附近,有兩座高塔直入云霄,雙峰對峙,外形酷似現在的羅什寺舍利塔,我想,那應該就是史書中記載的大云寺塔和清應寺的姑洗塔。 照片上,古鐘樓周遭,還有屋脊高翹的廟宇殿堂,和隱約的樹木及土坯房。一片土房子頂上,清晰可見一個又一個的小天窗,四角支棱起來,是一個世紀前的人間煙火,是平凡老百姓的素常日子。那張照片,記錄了百年前,大云寺及周遭的建筑風貌。它蒼黃,陳舊,像一張古樸的民風素描,異常珍貴。通過史料,我們也得知,曾經的大云寺,規模宏大,建筑眾多,不僅有畫面中六十多米高的大云寺塔和清應寺的姑洗塔,還有大雄寶殿、天王殿、臥佛閣等主體建筑。 照片的拍攝時間是1910年。17年后,即1927年,涼州那場眾所周知的毀滅性大地震,使畫面中的諸多建筑就此消失,無從尋覓,唯留古鐘樓巋然獨立,千年不敗。 地震無情,蒼天有情。還好,大云寺的“大云曉鐘”留下了,文史中的諸多記載也留下了,不少歷代文人墨客的詩文與墨跡也留下了……這些先民們的智慧遺存,這些豐厚的精神食糧,足以滋養涼州大地,和生活在這片熱土上生生不息的世代民眾。 >>>更多美文:心情隨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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